朱继文 北京市丰台第一幼儿园园长，曾获得全国优秀教师、正高级教师、北京市特级教师、北京市劳动模范等称号。任首都师范大学学前教育专业兼职硕士生导师、首都师范大学学前教育研究中心副主任、北京师范大学校长培训学院兼职教授、北京市名园长发展工程导师等。出版专著《故事教你做园长》《发现最好的自己》等。

　　不久前，一位小班孩子的妈妈向我投诉班级老师的问题，投诉的证据是录制的孩子回家后的谈话视频，实况如下：

　　妈妈问道：为什么不想去幼儿园？

　　孩子嘟囔：老师让我喝生水，还大声嚷嚷。

　　妈妈追问：老师是哪天与你大声嚷嚷了？是昨天还是今天？

　　孩子心不在焉地说：昨天。

　　妈妈不放弃：老师是不是让你罚站了？

　　孩子撇撇嘴：是。

　　妈妈生气地问：你是与别的小朋友说话，惹老师生气了才让你罚站的吗？

　　孩子摸着脑袋，嘀咕说：是。

　　妈妈声音大了些：李老师让你在哪里罚站？

　　孩子用手指一指：椅子上。

　　妈妈问道：让你脱光了衣服罚站吗？

　　孩子点点头说：让我脱光衣服罚站。

　　妈妈又问：老师让你罚站你怎么不与妈妈说呢？是不是老师不让你说？

　　孩子：是。

　　妈妈温和地说道：你是不是害怕老师？

　　孩子面无表情地说：是，害怕！

　　不得不做的现场回放

　　这位妈妈发给我视频之后，还没等我调查完这件事就迫不及待地给我打来电话，怒气冲冲地向我诉说：“因为老大被李老师罚站生病了，闹得家里四个月大的小妹妹也被传染感冒”。站在妈妈的角度我特别理解她的心情，但这位妈妈已经听不进去我的分析意见，要求必须查看三天的监控录像，以证实她猜测得正确。

　　在妈妈声嘶力竭的哭闹下，我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，请出派出所民警和幼儿园管理者一起观看了整整三天的视频。妈妈观看的过程中，激动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，因为视频里看到的都是教师的细心照顾。其实，在陪同观看的过程中，我一直想掉眼泪，幼儿教师一日工作岂止“辛苦”二字能形容！早晨来园时，孩子情绪低落，可能发现不同于他原来的活蹦乱跳，班级李老师多次俯身抚摸孩子的额头；室内活动中，李老师蹲下来给每个孩子掖裤子、整理衣服；午睡时，李老师给每个孩子拍甜蜜午睡照发到家长群里；晚饭时，又引导不爱吃胡萝卜的孩子进餐……蹲起无数次、班里各个角落不知走了多少次，只要有孩子游戏的地方就有她的身影。这位妈妈还是不屑一顾地丢下一句话：“老师没有及时给我的孩子盖被子，所以孩子感冒了。”

　　孩子生病是让人心烦意乱的事情，但是不可否认生病是由传染、抵抗力低等多种原因引起的，也有可能与幼儿园生活护理有关。但是家长唯一坚信的事情是：孩子不想来幼儿园，孩子生病都是教师的责任。因为孩子是不会撒谎的，会如实反映事情经过。换言之，就是老师不可信。

　　姑且对孩子的回答不做任何评价，但听妈妈的提问，便发现诱导性语言的存在。其实，孩子不乐意来幼儿园也是有多种原因的：是不是这段时间家人只关注妹妹冷落他了？孩子是不是想引起妈妈的注意呢？是不是今天家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孩子？

　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，幼儿园与家长的信任遭遇滑铁卢，是从一次次虐童事件的报道开始，是从一个个害群之马的极端行为开始，还是从一句冰冷刺骨的话语开始？为什么极个别的事件能够主导家长的认识和思维？

　　尽管监督方式比比皆是，家长好像对电子眼也没那么信任，给孩子的兜里缝上窃听器、每天回家变换着方式审孩子、让孩子模仿教师一天的行为……大有不揪出教师的问题不善罢甘休的架势。

　　无论如何，我还是相信幼教人和每个家庭是心心相连的，共同的愿望是培养优秀的孩子。但是，缺乏了彼此的信任怎么能交心、怎么能拥有真挚的教育，又怎么能彼此真诚地配合，共同担负教育幼儿的任务？教师又怎么能放松心情爱每一名幼儿呢？我们的身边为什么总有不少这样的家长会怀疑教育的美好呢？

　　对一些家庭教育观念

　　保持警醒

　　家园关系坍塌的“多米诺骨牌”效应使孩子的利益受到威胁或者损害，但是教育者认为司空见惯的小事为什么家长会大动干戈呢？这是对孩子的年龄特点、心理特点、思维特点信息了解不对称造成的。

　　学前工作者都知道孩子常把假想当真实，常给自己设定在游戏情景中，此场景是虚构的，是幼儿未了心愿的反映或者是达成小心思的一个手段。试想一下，孩子主要接触者是家庭，家庭对孩子的影响力可想而知。

　　案例中的妈妈在家中很强势，平时她在家里讲话就是“圣旨”，家人对她的话都言听计从，这样孩子从小已经形成了会看妈妈脸色的习惯，一切都会顺从妈妈的旨意。孩子不舒服感冒了，当妈妈诱导性提问时，孩子也会按照妈妈的心愿给出答案。

　　如果孩子有撒谎现象，需要反思的是家长是否曾经对孩子的错误有过过激反应。家长盲目的“圈套性”的质问，把孩子往圈套里引导，这些会悄悄地影响着孩子的判断和价值观的形成，当他以后犯下错误时，也会逃避自己的责任，从别人身上找问题。

　　幼儿教育是美好的事业

　　心理学家麦基在研究很多人的经历后，所写《可怕的错觉》一书中提出了一个概念：你看到的只是你想看到的。当一个人内心充满某种情绪时，心里就会带上强烈的个人偏好和暗示，继而会导致主体从客体中去佐证。喜欢某个人或事物的时候，心灵会让自己在现实中搜寻印证，来佐证自己的心理预期，最终形成一种“真是如此”的心理定式。若是愤怒、仇恨或是怀疑时，也会不断寻找材料来强化自己的臆想，在偏执于愤怒、仇恨的情绪里，让暂时压抑的情绪得以宣泄。也就是说：我们所看到的世界，只是我们选择看到的样子。

　　你相信什么，你就能看到什么。你相信不公平，就会发现无数不公平。你相信教师都是每天恶魔似的伤害儿童，你就想尽办法去发现伤害。你相信美好，就会发现生活处处有美好存在。其实“怀疑一切，往往就会失去一切”。我们的人生之路会越走越窄，往往不是因为不够聪明，而是因为我们不再相信，而避免了与一切美好的相遇。如果家长不信任美好，是不是也在束缚着孩子远离美好呢？

　　孩子是天真无邪的，我经常与老师说，做幼儿教师很辛苦，但有了向儿童学习的机会，所以要学会珍惜。家长也是如此，不要因为是自己生下的宝宝就觉得天生为师。其实，孩子是很容易相信的，但这种相信往往被大人判断为不理智的、单纯而幼稚的行为。家长自认为聪明和有见识，会用自己的判断标准强加给儿童的思维认知。其实信任会让我们变得更加慈爱，相信人性中的美好，也会理解人性中的不足。

　　有的家长“精心”地把孩子培养成问题儿童，不是因为他们不够聪明，而是因为缺少了信任。这个世界，就如麦基所说：一个人相信什么，他未来的人生就会靠近什么；你相信什么，才能看见什么；你看见什么，才能拥抱什么；你拥抱什么，才能成为什么。愿我们的孩子、教师和家长都能拥抱美好。

《中国教育报》2018年01月21日第3版 版名：学前周刊·管理